咸德三年二月初十

各大兑换铺开价十斤三两左右。

金杏从十三斤多开始甩卖出的铜钱,已经陆续在十斤多接回了六成。还未开始向上拉升进入主行情,便已所赚不菲。

早间开价完毕之后,暂无大事,笑歌便抽空去了一趟柜坊。

金融业三大马车——证券、保险与银行,而“柜坊”正是银行的雏形。老实说,笑歌身为一个金融从业者,怎么会对这古代银行没有兴趣呢?

可她穿回古代这么久,今日还真是头一回亲去柜坊。

之前因为太穷,并没有什么契机与柜坊打交道。加之笑歌赚来的钱大多交予阿姐许月知保管,而许月知又将钱看得至为要紧,在柜坊存一贯钱便要缴出三十文去,她如何舍得?笑歌自然更没有机会去了。

不过,所谓扬一益二,益州城的繁华荣盛在整个大赵朝都是名列前茅的。而商业越兴盛,用钱就地方就越多,如此一来自然柜坊林立。整个益州城大大小小的柜坊加起来不说上百家,三五十家是随便有的。去哪一家柜坊倒让笑歌先有点迷糊了。在她的印象中,就是与金杏有来往的柜坊也不止一家。

笑歌特意向阿诚打听了几句,阿诚推荐道,“那就‘乾丰柜坊’咯,咱们金杏楼常年放有大笔款项在里头,这家的老板关老爷亦是和义哥相熟的,常常在一起打双陆。”

说完阿诚又打趣道,“要说你也是时候去柜坊开立个折子了,从前你月俸不多,还可以领了现钱走。可如今光是按你当下为金杏所赚之数,应分的花红你那间破屋子就已经堆不下了。还是存在柜坊方便些。哈,现下你成富婆也不用老子养了,看来得更着紧点把你娶进门,这样老子也可以享受下躺着被人养的滋味了。哈哈。”

笑歌没好气的白她一眼。

阿诚才不管,他只把白眼当媚眼。

玩笑归玩笑,阿诚又不忘叫来徐午年,一阵吩咐,让他驾车送笑歌去。

一路无话,到了最近的乾丰柜坊分号,笑歌第一眼看过去的感觉只有一个,哇,好大气上档次!

比金杏酒楼要大气上档次得太多。

这不难理解,金杏酒楼毕竟做的不是正经合法的生意,就算法不责众,铜钱的需求是明摆着的,哪怕吃着皇粮的大小官吏都少不得和金杏打交道,那也只能勉强算是灰色地带。低调一点是应该的。

可乾丰柜坊就不一样了,他们做的是光明正大的生意,门面想修整得多大气就多大气,想多上档次就多上档次。

而且这豪华还同之前蓉和楼那种低调的奢华不一样,乾丰柜坊还真就是字面意义上的那种豪华,暴发户似的任性豪华,只差没在门柱上写上几个大字——我很有钱!

一进大门,就只见一个大桌子上堆满一摞摞的金砖银条。

还需要什么七拐八拐的矫情装潢么?货真价实的黄金白银就是最好的装潢!

笑歌一时也不觉有些好笑,虽说银行最重要的就是信誉——保证兑付的信誉,足够的准备金是必不可少的,可她也没想到这古代的银行这般直白,竟就这样赤|裸|裸的将金银摆在门脸处,显示自己的实力。

不待有人上前招呼,徐午年先就叫住了个学徒去通传,他颇为狐假虎威的说道,“咱们是金杏楼大老板的人,你只管去同你们管事的说,金杏楼狄金狄大公子,就是我们阿诚哥让你们好好招待这位小娘子,千记莫要怠慢了。”

一见这架势,厅房里的那些小角色忙迎上来,又是请坐的,又是看茶的。

很快里间走出来一个青年男子,中等个头,衣着干净整洁,模样有些憨厚,年纪虽然看起来不大,但却显得很沉稳老练。难得的,却又没有常在江湖上打滚的那种油滑气,倒是给人一种他是可信赖的老实人的感觉。

不过笑歌一向对自己看人的眼光不太自信,便是现在也不过是才初初学着观察而已,今日正好拿这位陌生人练练手。

来人见了笑歌与徐午年,还未说话,便先微笑着拱手行礼。

徐午年向来只是个跟班,这下倒有点受宠若惊,一时间还有点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。

笑歌亦笑着回了礼。

他上前一步,语气温和,热情却又不过分谄媚的说道,“这位想来便是许三娘子了吧,请入内宽坐。在下周世显,是乾丰柜坊宝字号的掌柜。”

周世显一上来便叫出了她的名号,笑歌却也不惊讶。按阿诚的说法,乾丰柜坊与金杏楼关系不错,笑歌自己也忆起在小院的账本上曾多次见过这家柜坊。那么他们分号的掌柜熟知阿诚,连带知道阿诚大张旗鼓爱慕的小娘子自是一点都不奇怪。

就是现代时,一个拉存款的客户经理,对大客户都免不了多花点心思,古今同理,这位周世显想来亦是如此。

不过这却令她心生好感,至少,这是一个肯下功夫做事的人。

笑歌点点头随他入内,“有劳周掌柜了。”

“许三娘子折煞周某了,咱们乾丰柜坊打开门来做生意,不要说狄公子特意嘱咐过的,就是任一来客上门,都是给乾丰面子,我们都当尽心招待。”周世显一边客套着,一边不忘回头叮嘱小弟招呼好徐午年,甚至都没忘了询问两句有没有帮徐午年把马车停好。

笑歌对这人的第二印象又好了一层,狗眼看人低的人太多,能对下人亦态度良好照顾周全的却不多。

两人走进里间一个专门待客的房间,笑歌想,这就相当于现代的“大客室”、“贵宾室”了吧?

不待周世显吩咐,自有学徒殷切的送上茶水点心,看来是平日做惯了的,一有客人便如此。

笑歌在心中再为这位周世显加了一分,虽是小事,但由学徒看掌柜,学徒训练有素,待客有道,掌柜的自然管理有方。

两人坐定,周世显主动问道,“许三娘子今日来可是想在我们乾丰柜坊开立个折子?”

“我确是想开个折子,却不是为我自己,是为我阿姐许大娘子。”

“既是许大娘子,那简单,明日我便派人将折子送上贵宅。大娘子只需签个花押,留个印鉴好做凭证。”

“不,周掌柜,我暂时不想让阿姐知道。今日不是她要开立折子,而是我要为她悄悄开立一个折子。”

周世显没有多嘴询问缘由,只笑着说,“这也不难,我看也不用立折子了。我们乾丰直接开出一张交子予三娘子,三娘子握着看合适的时候给大娘子便是。以后许大娘子什么时候想来取钱了,咱们都见票照给。现下也不用填写数额,到时随大娘子方便,随到随取,您看如何?”

“交子?”笑歌这段时间虽偶有耳闻,但并不十分清楚,听周世显这么一说,倒有些像现代的支票了。她不禁多问了一句,“周掌柜可否给我讲解下何为交子?”

周世显笑了笑,站起来从一旁的小柜子里取了两张楮纸出来,上面印有繁复的图案,又有一些”凭证支取”等字样。只是金额处留空,应是用作临时填写。

“许三娘子,这便是交子。”周世显双手将这两张楮纸递给笑歌,“这同开立折子不一样,不用记名,不用管拿着这交子上来取钱的人是谁,咱们乾丰反正是见票支钱。”

楮纸厚实,一向是用来刊印公文凭证的,笑歌端详摩挲着手中用楮纸印就的交子问道,“匿名?也就是说今日我便是将这交子送与任何人,或是拿去与张三换了田产布帛,张三再持交子上门,乾丰也照样支取?认交子不认人?”

“正是。只要那张三李四肯认我们乾丰的名号,愿意与许三娘子您换,那我们乾丰柜坊也是一样认账的。”

笑歌平日里接触的大多都是笨重的铜铁钱,虽有些听闻,但并没有来得及深入研究,毕竟这些交子也好,飞钱也罢,大多是大额交易所用,平日里小老百姓接触不多。但今日她才发现其实大赵朝的金融水准已经相当高了。一瞬间,她脑筋转得极快,若是将这“交子”更进一步,小额化,金额固定化,公开发行,岂不是已经可以当纸币用了?

这倒是值得好好研究之事。

笑歌对“钱”的嗅觉一向十分灵敏,此时不用细想,直觉便告诉她这中间大有可为,她一时大为兴奋。

不过,那至少也得等这波铜铁钱的炒卖做完之后。

当下她面上没有流露出多少情绪,只回到正题,“麻烦周掌柜了,只是这交子并不合我所用。还是请周掌柜帮我开个折子吧。”

“一切但凭三娘子方便。”周世显从笑歌手中接回那两张交子,又问道,“那请问许三娘子可有带来点大娘子的印鉴之类?”

笑歌有些为难的说,“没有。”

周世显亦不在意的笑笑,“那也不碍事,既然是狄公子特意关照过的,自然是特事特办,我明日便派人去把大娘子的容貌、住处暗地里瞧上一瞧,叫下面的人认好了,以后只要是大娘子本人上门,我们一样支钱。您看如何?”

笑歌一边道了谢,一边说道,“实在是太过麻烦周掌柜了,只是许三还有一个不情之请,万望周掌柜见谅。”

“三娘子千万莫要客气,但说无妨,但凡周某能办到的,一定竭尽所能。”

“可否请周掌柜在十数天,至多一个月之后,去到许家,将这个折子交给我阿姐,就说是你们清理旧账时,发现许家阿娘多年前曾经存了一笔钱在乾丰,你们眼见这么多年都无人支取,怕中间有所疏漏,便主动找上门去联络阿姐。”

周世显满口应承,“这有何难?包在周某身上了。三娘子说哪一日上门提前告知一声便好。”

“如此,多谢了。”

“三娘子,您谢什么呢?应该我们乾丰柜坊谢谢您才对。您不仅赏了笔生意给我们做,还帮我们柜坊宣扬了名声。您想,多年前的钱,咱们乾丰都能诚信的找上门去送还,这是何等的讲信用?谁人听了不赞扬呢?您这是帮了我们乾丰的大忙。”

周世显这么诚恳的一说,倒真不像笑歌麻烦他们,而是他们麻烦笑歌了。

笑歌也忍不住一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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处理完这件杂事,笑歌满意的与徐午年离开柜坊。

可她刚一回到小院,还没来得及询查今日的流水账目,便见阿诚面色凝重的等在她房里。

笑歌见状心下警铃大作,忙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,急急问道,“阿诚,可是出了什么纰漏?”

阿诚先将门窗关紧,然后不多废话,直接递给她一封信函,“这是半个时辰前我刚收到的邸报,你先看了再说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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