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个子先我们一步进得店去,直直走向柜台,另一个壮实的男子正用一块抹布擦着旁边的大酒缸,那二人小声说了两句,壮实男子瞥了一眼我们,脸上强行挤出笑意,前来搭话。

“几位客官,打尖还是住店?看你们的穿着,不像是周边人士吧?”

周玖良也笑脸相迎,答道:“不是不是,您也看见了,我家姐姐要去均都奔丧的,路过此处,昨夜就空着肚子了。今早起来问了路人,都说这里有家马店,酒好菜好,掌柜热情,故来寻些吃的。”

壮实男子听完,朝柜台看了一眼,我顺着他的目光跟去,见那高个子男人面带得意,似乎对周玖良的称赞十分受用,将手里的算盘打得噼啪乱响。

“得嘞!这早上不比其他时候,几位稍等,小的给下几碗肉汤面线,再炕些胡麻粑粑,这儿吃不完还能带着赶路,可香啦!”

说着,他将抹布甩到肩上,往马店后门走去。就在这时,楼上下来一个皮肤黝黑的小姑娘,十三四岁的样子,身前抱了一大堆铺盖床单,将她瘦弱的身子遮去大半。

“朱大哥!你快来帮帮我!”

听见小丫头喊了,刚才接待我们的男子又折返回来,将她身上的铺盖取了一半夹在腋下,口中咕噜噜念叨着我们听不懂的话,俩人一前一后出去了。

宋渊环视一周,问:“这儿好像挺冷清的啊,不像是能刺探情报的地方。”

我也顺他的话观察起来,此处楼房高约三层,但坐在大厅里,只能得见一楼的包间散座和刚才小丫头下来那层客房的窗户,连接两层屋子的楼梯,就堆叠在面向大厅的一侧。三层的高度,只搭两层,多少让人生疑。

往柜台看去,置于一侧的架子上堆了二十几个酒坛子,个个油光锃亮的,贴的纸也新鲜,柜台前面的地上放了一摞摞空的马驼筐,还有不少开着口的麻袋,里面是各类干货。给人一种用心经营的感觉。

刚才得见的高个子掌柜,不知坐在什么东西上,比之前稍微矮了些,他身后的一面高墙,挂满了各种兽皮兽头,一些是常见的牛马,另一些却模样怪异,颇有风趣。

桌上茶水微凉,肉汤面线上桌,碗大汤宽,热气腾腾的。我刚想吃一口,周玖良轻咳一声,问那位姓朱的伙计:“这位大哥,汤里不见肉啊,莫非……有什么不方便?”

朱大哥有些变脸,说:“汤是汤,肉是肉!你要吃肉,我去切给你便是,怎的阴阳怪气?!”

“老朱,不得无礼!”那个高个子发话,声调却有几分嘶哑。

我赶紧给朱大哥道歉,说我家兄弟就是嘴碎,还站起身子给对掌柜微微欠身。坐下之后,便喝到:“你要惹事就该自己来!这里没什么异常的,赶紧吃完赶紧走!”

金道士将半个脸藏在肉汤腾起的雾中,眼睛左右转转,说道:“三少爷,周公子那是试探,此店确实不对劲……”

我对金道士皱了皱眉,筷子敲敲碗沿,示意他赶紧吃面。正此时,那个高个子悠悠走了过来。

他边走,边卷着袖子,我盘算着若他可能要做什么,于是用脚在桌下踢了踢宋渊,可那家伙却低头吃面,毫无反应。

高个儿掌柜坐到我身边,说:“几位客官,吃食还顺口么?”

他讲话的声音尖锐嘶哑,表情却很温和,让人不免猜忌。

我赶紧回答:“顺!顺……掌柜的,您这儿客店客房充足,吃食也做得可口,看那二三十个酒缸就知道生意做得旺,但怎的没做个招牌?”

高个子掌柜将一只手放到桌上,另一只手轻轻摸着手背,细声细气说道:“没必要,南来北往的马帮走商,照顾生意不是一天两天了,知道的自会来,不知道的也不会轻易乱闯不是么?”

我被他的男不男女不女的娇嗔腔调搞得一阵恶心,一旁的宋渊竟毫不避讳说道:“你这人怎么回事,为何说话好似女子!”

我正想喝止宋渊,却看到一截飘忽的白绸子在他身后缓缓升起,不待我开口,那绸子飞快地一裹,缠上了宋渊的脖子,金道士和周玖良作势起身,那掌柜左手一勾,用三指掐住我的咽喉,说道:“休要乱动!除非你们要这两位公子命丧当场!”

他十分自信地盯着对面的二人,见他们乖乖坐好,才将手和绸子松开,笑问:“你们不也带了个不男不女的,还好意思说我!别怪我多心,如此鬼鬼祟祟,倒是来刺探什么的?”

金道士眨巴着眼,崇拜地说道:“您的道行千年不止,应该已是地仙了吧?”

掌柜脸上泛起一丝得意:“什么仙不仙……”

就在此时,刚才出去的朱大哥和小丫头走了进来,两人没注意到我们这边的异样,还在扯着皮:“都怪你嘴馋!”

小丫头嘟嘴反驳:“我有你馋!你问掌柜的,上次要不是我,你都……”

金道士没有转身,眼睛却睁得老大,一脸惊奇说道:“这小姑娘……也是你……”

周玖良终于坐不住,转头问金道士:“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?!”

掌柜的大喝一声:“前后门上锁!叫小虎去把会言语的都闷个响儿!咱家来客人了!!”

小丫头一听,反身一抓栏杆,四手四脚打开,快速爬到一二楼之间,叩了叩墙壁,里面也回以动静,那壮实男子嫌弃地骂了几句,从腰间掏出一堆钥匙,这就去锁门。

周玖良和宋渊被刚才这一连串怪奇吓得不敢动,我却感觉有些似曾相识的意味,没表现得太诧异。

金道士更是淡然处之,舔了舔嘴唇,说道:“上仙,莫要害了路过的马帮兄弟,我们没恶意的……”

“那不至于,只是不拿闷了,谁要是下楼来撞见,你我都不便解释。小虎手上有分寸,你就放心罢!”

朱大哥和小丫头靠了过来,拉了条板凳坐好,问:“怎的,被识破了?”

金道士微微点头,说道:“不是不是……几位仙官儿,我们只是过路人,好奇到此……想问点儿事儿的……不曾想过识破……”

小丫头皱皱眉,说:“吴掌柜,这人男扮女装!”

“是呀,你自己行为不端,还怪我们?还有这位公子,要肉就说,话里有话的膈应谁?”

周玖良好像也明白了什么,忙解释:“吴掌柜,我们只当此处是黑店了,哪曾想您这儿……还是个修所呀!倒是奇怪,为何不在林中选个好地方,偏找了村中的客店呢?不怕露了马脚?”

“还不是因为那些蓝眼的红毛鬼!占了我们家园!”小丫头叉着腰说道,照她的形容,说的应该是洋人。

宋渊不解道:“掌柜的,你刚才那是……什么招数?!”

全场人都被他这反应速度逗笑了,金道士小声解释道:“这位上仙是为五毒之首,他们几个都是得道的修士……能在此经营这么久,照顾地这么精致,可都是良善义士呢……”

朱大哥忙打岔道:“别忙夸!快说,你们是什么人!要问啥!说不清楚,老子可不介意破个戒!”

吴掌柜鄙夷地说道:“老朱,慌个什么!”

“反正我又不是你的分身,不会坏你道行!这个小伙子俏丽,我早就想换个皮囊了!”

金道士缓缓转身,说道:“朱大哥,您少了只腿,应该好好休养,何必这么凶呢……”

小丫头指着朱大哥哈哈笑了,作鬼脸说道:“瘸腿的老朱!我看你这身子三年五载都换不掉了!哈哈哈哈哈!”

“行了行了,别闹了,说吧,想问什么,问完快走!”

我忽然想起桂娘,还有郑道士说的五毒葫芦,便赶紧问掌柜的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。

掌柜的一脸烦躁,说:“五毒葫芦本身就是不可能的事儿,我们这行的炼化,一个个分身都是自己的肉,吞了先来的修自己,就是积攒恶果,必不得善终。你们说那桂娘我不曾见过,但应该跟我们一样,是钻了将死之人的皮肉的……”

话至此处,小丫头和朱大哥互看一眼,都低头不语。

周玖良则关心起此处的绿林会和离了人的庙来,吴掌柜抻了抻腰,说道:“绿林会就是个幌子,若不这么说,我们还怎么活动?被人撞见蜕皮,或者撞见小虎出来觅食,都是要出大乱子的!至于和尚庙嘛,那住持先前与我有恩,点化我修善道,为避免其他小和尚不理解,来找我们麻烦,才收拾东西走人的。”

金道士起身鞠躬,说道:“您真是深明大义,可那桂娘分明与你灵觉一致,为何要不认?!”

小丫头坐不住了,冲到桌前一拍,喝斥道:“哼!要不是她,我们没必要来此地!原本均都茶山待得逍遥,非要跟那憋宝的相好,这狗男女还哄骗莫叔叔,说能炼得不坏之身!我前几日夜惊,就知道莫叔叔已经身死,要让我再见到她,非把她撕成两段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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