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他这么一说,我们都感觉到此次雷波救父,可能不会太顺利。

待船工离去,周玖良才阴阳怪气地开始装船工口中的县太爷讲话:“普天之下,莫非皇土,就算是紫禁之巅已姓了洋名,也不关老爷我的事儿!来,将那个自称掌握华夏典籍之人押上来!老爷我倒要看看,他肚里有几两墨!”

宋渊竟也学着差人的模样,一把抓着我的手臂,说道:“回老爷的话,此人优柔寡断,言语轻薄,可不像个念书之人!要不要大刑伺候,打他个四面见线?”

周玖良笑道:“宋捕头深得我意!不过下手不要太狠了,本官不是那戏谑小人,打三面即可,留他一口气,之后若是有个头疼脑热,此人针法还有用处!”

我有些无奈,却不愿打断他们,只好顺从地轻声哀求:“大人不要啊……小的还有俩傻子兄弟要照管,您要是心疼我这苦命维系,知晓其中的困顿,就该放了小的,大不了,那俩傻兄弟给您当差。这二人,一个能判案,但为人奸猾,一个会武功,但有勇无谋,此二人有如子龙配孔明,乃是英雄配军师,必能保您执掌西南,与洋人三分天下啊!”

他俩面露疑惑之色,应该是被我戏说傻子,又以赵云诸葛作比,搞昏了。

我们笑闹着靠近城门,见有几个兵丁正在搜查入城之人的物件。

被搜查的人群里,有个富商打扮的中年男子,小心翼翼地对着后面的轿子言语几句,不一会,从轿厢里走出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,脚步飘忽,就快站不稳了。

那女子用手绢遮掩着脸,给为首兵丁行了个礼,中年富商回话道:“官爷,贱内身子虚弱,受不得风,还请您搜查快些,好让她赶紧回轿子里去。”

说着,叫随行的一个伙计从骡车里取来两个酒坛,放在城门旁边的墙角处。

那女子背对着兵丁,脸朝我们这边,表情冷漠,似乎对她家相公这番操作十分不屑。

周玖良拐了我一下,说:“这女的,不对劲啊?!”

“怎么不对劲了?”

周玖良没回答,几步冲到那女人跟前,说道:“呔!你这贱妇,收了我家兄弟彩礼,竟背着父母与此奸夫私奔!走!跟我去往县衙,我要让大人给评评理!”

说着,周玖良便去撕扯女人的披风,我和宋渊见状,赶紧去拉他。

宋渊也有样学样,口中连连道歉,说周玖良遭了背叛,已然疯癫。周玖良得此助攻,更是猖狂,一边手脚乱挥,一边哭笑不止。

那富商男子都吓傻了,忙挡在尖叫的女子身前,两人表情惊恐,拥作一团,看来十分恩爱。

兵丁们也不知我们闹得哪一出,便过来询问。我赶紧示意宋渊把周玖良拉走,自己上前解释。

那富商也没有得理不让,领了我的鞠躬,招呼了随从就要离开。

临走前我给那富商的一名伙计递了几块碎银,说是打算今晚登门道歉,问到他们今日要下榻的酒楼,这才叫上周宋二人,去给官差们检查入城。

一个兵丁瞅了瞅周玖良,与旁边的人说道:“什么兄弟,就是他自己被人悔婚吧?一脸刻薄之相,哪个女人跟了这家伙,还不喝西北风呀……”

周玖良脸上一阵白一阵红,口中念念不止,眼睛还狠狠斜看说话的兵丁,对方见他又要发作,只好潦草检查,赶紧放我们进城。

进得城中,我们在县衙附近的一家小酒楼住下,正是之前富商的随从说的那家,名为乐水酒家。

我们入住之时,那富商正与掌柜交谈,说是要店家准备炭火和热水,还吩咐随从去街角买三斤酒、三斤姜回来。

富商转身要回房,我们三个就赶紧闪入一楼的房间里,房中床上坐着一男子,见我们不请自来,手上动作慌乱松动,咕噜噜滚下一顶小帽,定睛一看,上面居然有一截发辫。

宋渊走过去将帽儿捡起,那人忙抢,被宋渊闪身躲过,男人一个踉跄,直接撞在一旁的案子上,哎呦一声,捂着脑袋蹲下了。

周玖良看了看四周,坐到了桌前,装样说道:“事到如今,你还有什么话好说!”

那人连忙跪下,磕头求饶道:“官爷饶命,我不是雷波本地人,只是要借道此处而已。你们要抓道士,可小的一路上谨小慎微,并未半点造次啊……”

不见我们回应,他的声音越来越弱,最后闭嘴不言语了,才微微抬头观察。

我和周玖良还绷着脸,但宋渊那家伙竟然笑出声来,男子也气哼哼站起,质问我们是什么人。

周玖良反问他:“你还敢问我们?你这头发怎么回事?”

那人摸摸头,发现自己刚才的帽子还在宋渊手上,便伸手去要,宋渊将手往身后一别,另一手抖了抖佩剑,示意他先回答周玖良的问题。

这时候我才细细打量了那人一番。

只见眼前的男子样貌清秀,身量与宋渊差不多,但比宋渊瘦弱不少。齐腰的长发披散着,被窗户缝里透过的暖阳照射的地方,反映出一抹棕褐。两个眼珠子也和发色一样,眉头却时刻凑在一处,显得愁容满面。

“我……你们先说!竟然假扮官兵吓唬人……鬼鬼祟祟的,比我可疑多了!”

周玖良来了兴致,两个手肘搭在身后的桌面上,歪了歪头,笑道:“别看你一副病娇样,言语中还有点男子气概。你就放心说吧,我们不是坏人,也不抓道士!”

那人眼中闪烁,应该是被周玖良说对了,低头讲起来:“要不是这雷波的县太爷突然扯疯,我也不至于这么狼狈……”

一盏茶的功夫,他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个大概。原来此人姓金,乃是苏州吴县一个城隍庙内的道士。因庙中住持偶得一梦,这才派他到此处寻亲。

“寻亲?”

“是啊……住持是我的师父,他曾说,我是山下捡来的,并无亲人,之所以姓金,是因为捡到我那日,路过了文人金圣叹的墓,故而赐姓。住持预言我的亲人将会在此处出现,让我等候至来年春天,若到时候还是没有寻得,再回去……”

“那住持是做了什么梦,才让你来这儿的?”周玖良问。

“没细讲,只道是此亲非常人所说的亲戚,而是一种很特殊的关系……”

我见他一直怯怯低头,不时捋一捋头发,觉得他可能是有些害羞,便把宋渊手上的帽子递给他。

说道:“你这假发辫也太假了……若是不嫌弃,我们一会儿给你烧水剃发,你意下如何?”

金道士点点头。周玖良偏了我一眼,嘲笑道:“你是吃饱了撑的?我们自己的事儿还不清楚,还要招惹他人之事?”

宋渊将手背在身后,凑到周玖良身边,调侃道:“你还有脸说他,城门之下,是谁装疯卖傻,要去扯人家媳妇儿的衣服?”

周玖良呛声道:“你懂个屁!那女人穿的衣服,跟血……跟我们要找的那件,可是一样的绣花儿,一样的盘扣!”

听闻他这么说,我才将思绪又回到刚才那对夫妇身上,便问周玖良:“那,我们现在怎么办?”

周玖良转了转眼珠,说道:“宋渊,我们还有多少银子?”

宋渊答曰五十余两,周玖良点头称够了,说道:“你腿脚快些,速速赶到刚才那人要买姜和酒的店铺,就说我们是遮云堂的伙计,奉命出来采购的,把他店内所有姜都买下!让他打包,直接托人送到云安即可!”

我们正说着,金道士慢悠悠走到周玖良身边,说道:“这位公子,你如此挥金似土,可是不长远啊……”

周玖良有些诧异,转过头来看着我和宋渊,似乎是在问我们,为何这金道士如此自然,竟敢对他的行事评头论足了?!

我对金道士说:“道长不必担心,这位是直隶来的神探,他做事,是有章法的。”

宋渊也帮腔道:“是啊是啊,买姜这种事情,不过戏耍。我们这位神探,还会欺瞒百姓啊,辱骂朝廷重臣啊,挖坟掘墓啊这些手段。只要是他高兴,有助解谜判案的,再是伤天害理,都做得。更别说瞎花钱这种……”

话没得说完,周玖良抓起桌上一个糕饼,朝宋渊扔去,口中骂着“废话多”,催促他赶紧去办正事。

宋渊才出门不久,就听见门口一阵嘈杂,几个男子声音响起:“有百姓举报,你这酒楼里藏了个道士!我奉老爷的命令,前来捉拿!你去叫伙计将前后门锁死,若是放跑了一个,休怪我不客气!”

金道士瞬间瘫软坐下,就要失了魂。周玖良忙将他扶到床上躺好,将帘子放下,叫我去把箱子里的聚子牙板拿出来。

他拿上聚子牙板,直接走到门外,反手将门关好,我也退到床边,对着里面发抖的金道士说:“莫要惊慌,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,都别发出声音,知道了么?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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