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暂时放下了手中的东西,将福喜楼大门锁好,前往临益书院。

说起来,虽然只是离开五年,东堪还是多少有了些变化的。除了我之前常和母亲去的一家油坊换了招牌,应该是换了主人,还有新开了许多店铺,将直街延长了不少,一时间我竟找不到回去的路。

我和周玖良在街上转悠,宋渊则爬上街市的屋顶,寻找着哪里有烧毁的屋子。

“在那边,你们绕到这后边!”宋渊喊我们,自己麻利地下地。

穿过两排人家屋子,我们找到了临益书院。我这时才完全想起,以前临益书院就离街市不近,以我和母亲的脚力,怎么也得走上一刻才能去到直街采买用品。

而且书院的位置,在一个高约百丈的小丘下面,是比其他房屋地势高些的,上了几步台阶后是一处宽敞的大院平地,正中的大屋是给孩子们上课的学堂,左右两间稍小的屋子是我们一家生活起居的地方。

院子一角有间特别袖珍的小房子,里面是一口井,井沿光滑、屋顶崭新,我以前没见过,应该刚盖起来不久。

我们在院子中央站了一会儿,看到除了学堂和我们睡觉的那间屋子被烧得只剩废墟,其他的地方还算完好。

周玖良对台阶旁矗着的架子很感兴趣,上面的横梁挂了一块半圆形的锈铁片,旁边栓了一根小铁棒,绳子垂下来能让成年男子勉强够到。

他抓起绳子摇了两下,脆生生的当当声响彻方圆,好多鸟被惊得飞起。

宋渊瞅了他一眼,周玖良赶忙抱歉地说:“我没见过这个嘛……”他这种官家子弟,应该都是在私塾上学的,所以对村镇学堂这种敲击铁片示意开课的形式,一定很陌生。

待声音渐渐消散,院中没被烧毁的房子里,竟走出一个女人来!

宋渊立马站到我们身前,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,毕竟东堪现在的情况,出来什么人,都是可疑的!

那女人身穿灰色的衣服,披了一块毛毡子,脸上虽然干净,但头发散乱,走起路来行动迟缓,看样子是个盲人。

我们定着不动,她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,问道:“阿宽?是你回来了吗?”

周玖良开口道:“这位姑娘,我是郭先生的学生,路过东堪,来拜访先生的。您知不知道,此处发生什么事了?”虽然喊着姑娘,但看她的模样可能都快四十了。

那盲女歪头想了想说:“发生什么?你不盲吧?难道自己看不出来么?书院着了大火,郭先生和夫人没有找到。应该是面子架不住,拿钱跑了吧……”

我和周玖良对视一眼,他又说道:“啊啊,是这样啊,那您为何在此处呢?其他人去哪里了?”

盲女别扭地理了理头发,说道:“我兄弟阿宽是帮郭先生做工的,我随他一起住在这里。刚才我们才端上碗,就听得街上一阵乱,与阿宽玩得好的几个小伙子来叫他出去了,说是天上日头出现异象,都去凑热闹了。”

周玖良小声地说:“这院子开阔,为何不在这里看……”

盲女反驳道:“你白长眼睛了!书院背后有小山,正是东边,站这里看,岂不是被遮个严实!”我心中暗暗感叹,盲人的听力是真好啊。

我开口问道:“姑娘,我们有些事儿想问问,您方便让我们进屋坐着问吗?”

盲女思考了一会儿,说:“听你们说话还算有教养,进来吧,屋里有炉子,有热水,不过没有茶,你们自便吧。”

我们跟着她走进屋中,眼前的一切都和我印象中不同,以前这间屋子,只是做饭和堆放杂物的。学堂孩子的父母有时候会送小羊小猪之类的牲口给父亲,也会被暂时关在这里,但不管我如何央求,最终没能留下一样,都会被父亲还回去。现在的屋里除了之前的炉灶,还添置了一张桌子和两张床,床之间勉强拉了块帘子。

盲女摸了个马扎坐下,故作镇定地说:“原本阿宽是睡在学堂里的,要不是着火烧没了,我们姐弟也不会挤在一处!不过,我们很快也就走了,你们不用瞎猜!”

我和宋渊不知怎么接这话,只有周玖良在打哈哈地顺着盲女的话聊。

“哎,这说得什么话!我们怎可能歹猜!倒是您说很快要走,是为何啊?”周玖良虽然嘴上问着话,眼睛却不闲着地到处观察,还示意宋渊出去探查。

宋渊小心翼翼地往外走,一条腿的迎面骨还是磕在门槛上,发出一声闷响。

盲女不高兴地侧过脸去说:“怎么回事,三人进门,不打个招呼吗?”

周玖良赶忙解释道:“啊,这个是我的书童,自小呆傻,不太会说话,所以没给您介绍。我们大人聊闲,他许是不爱听,想出去。”

宋渊眼睛瞪得老大,要不是周玖良一直合掌拜他,差点就发作了。

“少爷……我要去小解……”宋渊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配合周玖良。

盲女神色缓和了一些,说道:“嗬,嗓子还真粗啊,去吧,茅房在屋子后头不远。对了,这位公子,您刚才来的时候,见到什么异象了吗,能否给我说说。阿宽这小子出去好半天了,可能又是跟他那几个狐朋狗友去耍了,我还热着饭菜等他呢!”

我和周玖良面面相觑,不知怎么跟她解释镇上的情况,便只好瞎编:“没啥特殊的,天上有一块云彩,五颜六色的,大伙说得见祥云要交好运的,所以就都去看了。”

盲女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,说道:“可不是嘛!这东堪的好事且连着来呢!不知道是不是我想的那样啊,自从书院烧了,就这么三两个月啊,全镇上下都见了黄白!卖豆腐的三嫂子说,这书院许是方了大家伙,这把火烧得好,给大伙儿都烧旺起来了呢!”

我有些不爽,抿着嘴指向这个瞎女人,周玖良摇了摇头,继续说道:“哦是吗?可我记得之前郭先生在的时候,镇上的孩子们都挺爱来这儿念书的啊,而且书院收的钱还不多,与我同期的几个农家孩子,还用米面交过学费。”

盲女又摇了摇头,叹气道:“是,这是不假。可读那么多书,有什么用啊!他自己的孩子都要送去给富人做儿子,说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,就是骗人!倒是着火前,地保啊、县衙啊,轮番派人来,说是东堪下面有矿要挖,给各家都发了银子,最先搬走的几户,还许了地呐!郭先生起初不愿意签字搬家,几次三番打发走上门送钱的人,差点打起来呢!还是老天开眼,一场大伙烧了这书院,这才让郭先生没了念想,此时不知拿了钱去往何处逍遥了。”

听到这些,我拳头都捏得发白了,周玖良赶忙拍了拍我的手,咳了两声,示意我千万要忍住。

我尽力咽了这口气,转头看向院子,见宋渊灰头土脸的,手上拿了个方正的小盒子,对我点了点头,就往院子口挂铁片的柱子那边去了。

我指了指外面,想要周玖良走,他看懂了我的暗示,说道:“行吧,既然郭先生不在,我们也就不打扰了,还得赶路呢,您先忙,不用送了。”

说着,我们便起身要走,那盲女还在身后客气,说让喝口水再走,我根本懒得理她,几步就到宋渊身边,留下周玖良跟她罗里吧嗦地告别。

宋渊脸上身上都被碳灰抹的脏兮兮的,活像个烤山芋。

他从身后将那个小盒拿出来,说道:“这个是从书院废墟里翻到的,盖在一堆碎瓦下边,没锁,但打不开,可能是个重要物件。”

我心中正运气,没出声,只是点了点头。宋渊见我脸色不对,便问:“怎么了?周先生又惹你了?”

我没来得及讲,周玖良已经过来了,问道:“怎么样?有发现吗?”

宋渊斜了他一眼,说:“有也不告诉你!”然后转身快步朝前走了。

周玖良莫名其妙,问我怎么回事,我一时不知怎么说明,只好拉着他赶紧去追宋渊。

回酒楼的路上,我将盲女的话大概讲给宋渊听,宋渊闷声不出气,只是不停瞅着周玖良。

刚开始周玖良没觉得异样,多瞅几次后,周玖良不乐意了,问:“你是怎么回事?干嘛老是这样看我!”

“你心真硬!那女子这么口无遮拦,你还能跟她聊那么久!谁要是这么说我朋友的父母,我早就……”宋渊说着,将拳头捏得咔咔响。

“所以说你就是个无知的莽夫!你揍她,能揍出什么来?她说那些话是可气,但也提供了很多信息啊!我这也是为了帮启林找人不是?!”

“你为谁?!你为你自己!”宋渊嘴是笨,吵架都吵不在点子上,我只好赶紧打起圆场,让他们俩消停消停,说我本就没跟那女子计较。

“是啊!人家本家都没意见,你出什么头!找到个盒子可把你厉害坏了!还是王爷身边的高手呢,之前在鬼村,怎么不见你保护我们?还害得启林受伤!现在还要打女人了?你可真能耐啊!跟你家主子一个德行,见好就上,见坏就躲的玩意儿!”

周玖良这几句话说得宋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,眼看就要压不住火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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