乐在其中这个说法我是不信的,吃了那么多毒物,每每还能复原,只能说明逸霄道长有着常人不可想象的某种内功,或者说天生就骨骼清奇。

周玖良听到这里,努了努嘴,问了句奇怪的话:“道长,你这药油,如果年年都做,且不怎么用,怕是已经存了不少了吧?”

逸霄道长有些戒备,问他:“怎么的,想要?”

“那倒不是,我可不敢瞎搞。只是猜想着您若是只为自己舒服,嚼了毒物,不下咽,怕是不能达到效果。既然如此,您又是靠什么维持这种快乐,一直孜孜不倦的呢?”

逸霄神秘地笑了,反问道:“那你倒是说说,你一个官家子弟,给商人的过继子当狗腿,又是图的什么?维持刺激,有时候不是程度问题,也不是非得有个结果,不都是图的过程吗?还是,你自己心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、隐情、或者说就是对窥探别人家的事务感兴趣,能从中获得快乐,所以才这么推断我的?”

周玖良赶紧捂住我的耳朵,一副逗小孩的样子,轻声说道:“不听不听!道士念经!她这是挑拨,我们可是过了命的交情,你不会觉得我是坏心眼吧?”

筱亭看他这样,一个白眼都要翻到脑门上了。宋渊更是直接戳穿:“周公子您不是郭老爷千两黄金雇来的吗?!”

张南宇听到这个,似乎被火烫了一下,跳起来大声质问是不是真的。

周玖良脸上露出了难为情的样子,解释道:“我现在已经还了一半给三少爷,只能算五百两!”

我抬头望着他思索了一会儿,问道:“你说是这么说,我可没见到你说的还回来的钱,哪怕是一张凭证也没有……”

他马上捂住我的嘴,嬉皮笑脸地说自己也还没收到钱,只是得了一点儿定金而已。

张南宇松了口气,说道:“那就好。老爷说家中钱银紧张,前些日子还说有意要把均都的茶山卖了,据说好些买主都去看过了,不多时应该就会来云安谈谈具体条件,要我这些天准备好茶山的地契和礼物,到时候事成了,要好好谢谢给牵线的人。”

我心中泛起一阵酸涩,在那座山上投入了这么多精力和时日,一句钱银紧张,就要卖掉了吗?

逸霄道长无趣地打了个哈欠:“呵……啊……尽是些这种无聊的凡尘琐事,张管家,您问完没有?问完咱们一起去给郭老爷回个话,这事儿就算完了。”

张南宇小心地试探,问道:“我这儿还有一点儿疑惑,您给我说说,也许,和今晚的事儿有关。”

“有话快说,我乏了!”

“您见多识广,能否帮我看看这是什么东西?”说着,他将一个红玉扳指从怀中取出,我见那东西眼熟,抬手看了看自己手上那枚,周玖良将我的手按在胸口上,用衣袖盖住,轻轻拍了拍,示意我不要声张。

逸霄道长将红玉扳指套在她自己的食指上,对着月亮仔细观瞧。

道长的手很小,那扳指几乎要将她食指遮蔽完全,只见她面露不悦,用拇指转动着扳指,不时咂咂嘴,又把扳指拿到鼻子底下闻了闻,头也不抬地问:“哪儿得来的?”

张南宇回:“是从二太太……”

话才说了一半,逸霄道长突然将扳指放到口中,仰头一咽,把那扳指给吞了!

我们几人都怔住,张南宇尤其紧张,忙说完刚才的话:“吃的面汤里寻得的!道长您这是干什么!”

逸霄道长闭眼皱眉,连连摆手,却不搭话。不一会儿,她的额头上开始冒汗,将脑门上一缕缕微卷的碎发打湿,继而口中咕噜噜发出类似打水嗝的声音,再然后面色发黄,嘴唇发青,整个人面部都扭成一团,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,模样看起来痛苦异常。

我们全都看傻了,只有筱亭不慌不忙靠上前去,问她:“这回要什么?”

逸霄道长勉强说出了要水二字,筱亭便起身去取。

张南宇不知所措,忙把道长揽到怀里,但此刻的道长已经气息奄奄,人事不省。他又是捶打逸霄的胸口,又是抱起她的脑袋放到耳边,一副相当担心的模样。

我也觉得眼前的景象十分让人不解,但想到之前道长说的那些,再结合筱亭的表现,觉得应该是道长能应付的,就只是坐起身子来候着。

周玖良揉着自己的手臂,嫌弃起张南宇:“张管家,您这般惊慌作甚?她刚说了,能吃那么多毒物的,只是吞了个扳指,不会死的。莫非是你对道长她……”

张南宇根本不理会他,还是一个劲摆弄道长软绵绵的身子,抓着她的肩头前后摇了一阵,又抓着她的脚脖子将她提起。先前见到二人错身时,道长只到张南宇的胸口,与他相比确实身材娇小玲珑,可眼下一个正着一个倒着,场面多了几分诙谐。

筱亭拎了满满一桶水回来,看见张南宇正抓着逸霄道长上下颠腾,被他蠢笑了。

他把水桶往张南宇脚边一放,说道:“你这么担心,就由你来灌水吧!”

张南宇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,却十分顺从,用桶中的水瓢给道长灌水。到还剩半桶的时候,甚至将瓢扔了,直接将桶沿怼到她嘴上硬灌,只听得一声脆响,我们几个都摸了摸嘴,能猜到那一下该是碰到门牙了。

我们看着他笨拙的操作,倒是也不插手,这下要是帮忙,不知道道长醒来会不会一并怪罪。

周玖良问筱亭:“应该没事吧?”

筱亭答:“没事,她就是试毒而已。看这样子,应该是妥了,不过要知道具体是什么毒,还得等师叔解答。”

水灌完不一会儿,逸霄道长回过神来,一把将张南宇推开,找了个墙根扶着开始呕吐起来,那声音粗糙至极,低沉宛如老牛哼哼,惹得我也一阵恶心。

不多时,逸霄道长回来,往地上一坐,叉着个腿,好像干了什么重活一般无力。将手上的东西往张南宇那边一扔,说道:“什么破玩意儿!我还以为是玉。”

我等她喘匀实了,才问:“不是玉?又是何物?您试出来是什么毒了?”

逸霄道长点点头,说:“是琉璃!应该是博山产的,做工是不错,就是做这东西的人存心不善,用了不知道多少红铅粉染色。”

周玖良很惊讶,插嘴说道:“您可真神了!往肚子里过一过,连哪儿做的都知道!”

道长白了他一眼:“少说屁话!博山本就是制作琉璃的地方,历史久远,千百年不止,这点儿见识我还是有的!红铅粉乃是染料的一种,不过有剧毒,下这么多染料做琉璃,就算不是为了毒害什么人,也是想蒙混个红玉,加价钱,都是些旁门左道!”

说着,逸霄道长揉了揉胸口、摸了摸脸,问:“刚才是不是有人打我了?!”

我见筱亭正要指认“凶手”,那“凶手”倒还自己抢先开口了:“道长!您说这东西是下了很多毒的吗?!中毒有何征兆您能给晚辈讲解一下吗?我好对照看看,是不是跟二太太的情况吻合啊!您说是吧!”

逸霄道长被他急切的样子完全扰了思路,回答起来:“征兆嘛,和我刚才的差不多,不过不会这么快,毕竟浸染到琉璃里了。要正常释放毒性的话,所有表现都会慢许多。大抵就是腹痛啊,食欲不振啊之类。哦对了,这种毒性还会影响心智情绪,中毒之人大多睡不好,还会长期耳鸣眼花,头晕目眩,甚至出现幻觉幻听。基本上是符合了二太太的情况。不过,”

道长憋了口气,跟着打了个响亮的嗝,别看她刚才吐了那么半天,这嗝里还是能隐约闻到一点儿酒味。

她不好意思地抿抿嘴,笑的好似恶作剧被拆穿的小童,然后马上正了正神色,严肃地对张南宇说:“你要好好查查这东西的来历,据我推测,下毒的人,如果是想要你家二太太的命,多的是别的毒物可用。琉璃扳指煮汤,也太反常了,而且来的也太慢。应该是另有目标!”

张南宇点点头,表情认真,但嘴角抽搐,应该是在憋笑。

其实我也想笑,倒不是嘲笑,而是觉得逸霄道长就这样被他糊弄过去,简直娇憨逗人。

他赶紧问:“这歹人的目标是?”

“二太太腹中的孩子!红铅的毒能将孩童变得痴傻。此人用意不是杀,而是害,不仅要害得孩子痴傻,还要你们郭家承受这对痴病母子。以郭老爷过往行事的推测,怎么也不会说不治吧?那就要长久的熬折,一辈子为他们娘俩所累。”

逸霄道长说完,长叹一声,我们几个也觉得下毒的人用计狠辣,纷纷议论起来。

这下说得通了,二太太疯癫,应该就是被这毒药害的。而小产,要么是身体实在支撑不住,要么就是和入梦时见到的那些死灵有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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