郭静思没死?!我霎时觉得脑中一阵轰鸣,二太太,眼前的白色人,脚下的水面都消失了。

四周的景色忽的不见,宋渊、周玖良还有逸霄道长的声音也都再听不到。我被黑暗笼罩,一束微光从头顶洒下,只能照亮手伸得到的周围。

正当我想在这片混沌中找个方向时,一股香甜的气味飘了过来,这味道独一无二,就是郑道士身上那种。

我顺着气味来的方向看去,成千上万的萤火亮起,升腾缠绕出一个人影,它的后面漂浮起一对对的亮光,好似千万双眼睛将他围住。那人发疯般挥舞着身躯,与他旁边成双的眼睛战斗,点点萤火此消彼长,忽而又不见。

我想喊,却喊不出声。往喉咙一摸,才发现什么也摸不到,肚子,脖子,什么都没有。

叔父从我站的地方穿身而过,旁边跟着泉叔,两人嘴巴动着,发出的却是马蹄踢踢踏踏磕碰在沙土碎石上的声音。

他二人走到我的跟前站定,上下指点,然后开始捂着肚子笑了。笑声也不是人声,而是棠浪湖边水潮拍打船身的声音。那声音越来越慢,他们的动作也随之变慢,最后变成雕塑般定住。

还等不到我靠近,一阵叫好声从身后响起,我忙转身去看,后面是哥老会的正堂,前面坐着曹仁玉和刘公公,后面围着一大堆怪物,正对着我喝彩。

那些怪物大小不一,都是动物脑袋人的身体,大的直入云霄,小的则群聚一堆,好似出街的老鼠,密密麻麻挤在一处。刘公公脸上露出欣慰笑容,眼中却流淌着他死前被郑道士扯出的绿色液体。

我的身体开始旋转,能勉强看到自己头上的翎子尖和剑锋一起画圈。一抬眼,这圈里又是另一番景象,一个身着灰蓝色衣服的女人,正坐在一间大屋前的竹凳上,静静地望着夜空发呆。

她身后的屋门打开,我的父亲和母亲走了出来,他们好像根本没察觉竹凳上的人。母亲背对着我看着小屋,我这才想起那是我在东堪长大的地方,临益书院。

父亲从母亲的腹内扯出一团火焰,用力地甩到书院的屋顶上,大火开始蔓延,我感觉到一阵阵热浪扑面而来,而我的父母,却张开了双臂,像是要我过去一样。

“郭启林,归位!”

我张开双眼,四周围着逸霄道长和筱亭他们。脸上火辣辣的疼,该是被他们打了好几下。

“又是个不听招呼的!”逸霄道长收拾着东西,嫌弃地说了句。

周玖良皱着眉,问我刚才看到了什么,我竟什么也说不出口。

他将我扶着靠在他怀中,小声叮嘱:“你刚才有些不对劲,暂时不要说话,先缓缓,能说的时候再说不迟。”

“我……二太太怎么样了?”

宋渊用剑柄指向我身后说:“一刻前法术就完成了,只有你没醒来,那个小媳妇刚醒来时意识是恢复了,说要见你家老爷,我就去找管家。下人搀着没走几步,裙子就渗血了,应该是小产。”

怎么会这样?就算是栓娃娃不成,郭靖念没法投胎,也不至于小产啊?

逸霄道长满脸不屑,说道:“她自己本就心不诚。这下好了,解释不清了。小浪蹄子贪念太重,还好意思招惹大太太。就是我太冤枉,这些事情本就没人能见证的,该怎么跟你家老爷交待呢?”

正发愁,张南宇来了,他一副吃了苦瓜的表情,在我们几人围坐的一个缺口处坐下,动作自然得就像他本就是我们一伙儿的。

“道长不必焦虑,我刚才都看见了。”张南宇头低地都快贴到胸前了,看起来他此刻也不松活。

筱亭警惕地问:“你是何时开始偷看的!为何要偷看!”

他还是不抬头,说:“从我闻到酒气,就想着要偷看了。你们别忙怀疑我,先回答我几个问题。”

逸霄道长将双臂抱在胸前,头一歪:“你要问什么?!我又凭什么告诉你?!”

张南宇将脸一斜,盯住逸霄道长,说道:“只有我能证明你们没有任何人触碰过二太太。倒是不想回答也行,任何旁人、老爷或者官爷问起来,我就说只知道你们在院中做法,之后好端端的郭家二太太就小产,她身上那些新伤可多了,随便安点儿罪名给你们,就说你们为了帮郭启林上位,毒打了他家二姨娘,或者下药堕了腹中的孩子都行。你觉得,这种罪名你们担得起?或者说,你们灵玉观能担得起?”

逸霄道长怒目圆睁,将拂尘一旋,勒住张南宇的脖子,再往自己身旁一扯,脸面间只差一寸,咬着牙说道:“老娘可是光洪道尊的同门师妹,还能被你这没出处的小子威胁?信不信我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?!”

张南宇脸都被勒紫了,却嗤嗤冷笑,反讽道:“你以为你是出家人就不用面对王法?别忘了你自己当初为什么来的云安?为什么要躲在灵玉观受制于人?!”

筱亭赶紧上去用掌一劈,分开二人,对逸霄道长说道:“师叔,他说的对,这不是威胁不威胁的事儿,您本就……那个且不说,如果张管家不出面解释,我们确实可能被人陷害啊!”

周玖良也附和道:“我的道长奶奶,您就别生气了,他要问什么您都不知道!况且大家也知道这法术除了您,谁也使不了的。您就是告诉他了,也不能怎样嘛!他刚才来就是来投诚的,您又何必伸手打个笑脸人呢?!”

逸霄道长哼了一声,说:“笑脸人?我就没见他笑过!还要污老娘罪名,除非他道歉!而且是要笑着道歉!否则老娘现在就把他剁成肉泥,让你们随便报官!”

见有台阶可下,张南宇抬了抬头,顺从地看着逸霄,脸上挤出一个皮肉不动的笑,弄得我们周围几人都膈应死了,比哭还难看。

他露出一排白牙,说:“晚辈只是为郭家负责,故而问话,并无威胁恐吓之意,若有冒犯,还请道长海涵……”

说完,他还保持着那个表情,等逸霄道长回话。

道长眨巴着眼睛扭了好几下头,连连叫他将脸转过去,说见了那么多入梦时候的怪奇,就没见过笑起来这么丑的,还说这就回答他问题,只求他这辈子都不要在自己面前笑了。

我们几个小辈从晚上的喝酒吃糖,就发现逸霄道长其实十分活泼可爱,此刻她这一段反转表现,更是让人不免想多知道些她的故事。

筱亭叫张南宇赶紧收了那张鬼脸,又忙给我们几个下命令,说要我们坐好,安静地听,不许插嘴。逸霄道长这才又坐回自己的位置,等他提问。

张南宇咳了一声,问道:“为何施术的时候,只有筱亭一人睁眼,其他人都闭着眼动作?”

逸霄道长答:“老娘这法术叫入梦,不闭眼你能睡着?筱亭必须醒着,是为了怕我们被对方的意境吞噬,算是个保险。”

“那为何只消一瞬就能睡着?”

“老娘会做毒药,他们都是被药晕的,严格来说,不是睡着了。”这些我、宋渊和周玖良昨夜听筱亭说过,看来他并没有骗我们。

“我看你们几人又唱又跳,搭配和谐,凭什么能互相入梦?”

“不知道!从我祖奶奶那辈儿就是这么教的,用我的药,由我施术,闻过药的就能进到同一个意念世界。”

周玖良按着嗓子,学着张南宇的嗓音问:“你祖奶奶是怎么教的你?为什么别人用不了这个法术?”

“我祖奶奶的娘是扶桑人士,随倭寇祸乱时流落闽南,不知跟谁生的她。后来过了很多年,祖奶奶快五十岁了才捡着我,据她说我也是倭寇的娃,于是我们祖孙二人相依为命。一个扶桑老婆子、一个扶桑小孤儿,没什么生计,就到处打野,上山捡拾,落潮赶海,勉强维生。”

我看了一眼筱亭,觉得这些可能不该说,但他也不睬我,可能这些内容他也是头回听,所以格外专注。

逸霄道长用拂尘当痒痒挠往背后捅了捅,继续抱手说她的故事:“后来她教我做一种酒,得用人口嚼碎材料,才能制得,说做那种酒能保佑自己平安不生病,我们就开始偷农人的果子。不过我现在想着她可能是为了诓骗我去钻那些栅栏,才编的理由,因为我自己都觉得那种酒很恶心,什么蠢人才会喝呢?”

张南宇继续问:“那你为何还听话偷果子呢?”

“为了解馋啊!祖奶奶每次让我偷十个,也只拿一个做酒,我觉得她可能就是想尝些鲜甜罢了。后来有一回,我从山上找到些蘑菇,五颜六色的,跟果子也差不多,就躲着吃,回来就中毒昏迷,她把我停在义庄三天,差点把我埋了!不过后来没钱买棺材,想直接下葬,没想到我又活回来,还觉得那般经历如梦似幻,就上瘾了。再后来,毒蘑菇不够劲儿,就开始吃毒虫和毒蛇。每次都差不多,外人都说我是不死之身,我自己却乐在其中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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